高考英语内容改革是高考综合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和高中育人方式改革同向同行，高考英语的试卷设计、题型选用、试题命制都体现出高考英语命题在积极响应我国英语教育发展和语言测试理论与实践研究的要求。

一、基于新课标的高考英语内容改革的研究现状

2014年，《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提出，深化高考考试内容改革。依据高校人才选拔要求和国家课程标准，科学设计命题内容，增强基础性、综合性，着重考查学生独立思考和运用所学知识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基于此，高考各学科积极开展考试内容改革，高考英语科也在统一部署下基于《普通高中英语课程标（2017年版2020年修订）》（以下简称《课标》）所倡导的核心素养等理念和要求,不断深化考试内容及试卷结构改革。英语是高考必考的三门基础学科之一，试卷总分为150分。自2020年正式推出后，英语新课标卷一直受到外语测试专家、一线英语教师及教育教学研究者的关注，也成为英语教学领域的重要主题，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试题和题型评析

每年高考之后，教育部教育考试院都会发布高考试题评析文章，解析当年各学科考试命题的主要思路，并提供具体例证，说明考查内容如何体现学科核心素养和学业质量要求，在引领良性舆论的同时，积极引导中学英语教学。就英语学科来说，高考试卷的诸多方面得到了广泛关注和研究。例如，一些研究者探究了一线教师和学生对新课标卷的期望和反馈,以及高中英语教师对高考英语改革的看法和满意度。还有一些研究着眼立德树人和核心素养在高考英语命题改革中的体现与落实情况,以及在选用语篇材料和设计题目时如何融入正确价值观，创设符合《课标》要求的主题语境。此外，也有一些专题研究聚焦核心素养视角下的高考英语阅读题型，如运用应用语言学研究方法，调查阅读理解题型与《课标》要求的一致性，辨析阅读题对思维品质的教学反拨作用，以及关注语言材料选篇来源，分析高考阅读语篇的特征和语言技能考查情况等。

高考内容改革与国家教育政策的变化密不可分。程晓堂曾结合“双减”政策，讨论高利害考试的命题思路，为助力政策落实提供考试命题建议。同时，他也指出，一些写作任务的情境设计缺乏新意，真实性不够，未能很好地考查核心素养和高阶思维能力。此外，多数研究都会将讨论重点放到高考对教学的影响上，并将高考置于课程改革大背景之下，分析高中英语教学现状。

此外，在英语新课标卷启用语法填空和读后续写两个新题型之后，其测试构念、呈现形式、评分方法及教学影响也受到广泛关注。有研究者从学习理论、教学实践、教师提升等角度进行论证，诠释读后续写对于人才选拔的测评价值,引导一线教学逐步理解这种新题型的理论依据和实践意义。在新课标卷使用地区，有英语教育者经过研究发现，读后续写题考查的能力超越了单纯的遣词造句和意义表达，具有检验思维能力发展水平的功能，对课堂教学具有正向反拨作用。

从上述试题和题型评析研究可以看出，新课标卷以学科核心素养为导向，注重高阶思维能力考查，体现创新精神，有力推动了《课标》的实施，对高中英语教学起到了积极的引导作用。

（二）能力考查建议

新课标卷强调对阅读和听力等关键能力的考查，相关专题研究与讨论对进一步深化高考英语内容改革，推动题型创新提供了很好的建议和思路。

首先是新课标卷对阅读理解能力的考查。有研究者对高考英语阅读理解能力的考查情况进行了分析，发现阅读语篇以说明文为主，对阅读微技能的考查集中在对具体信息的理解，推断题占比较低，对篇章结构和作者观点态度的考查较少。针对高考英语阅读理解题的改进，作者提出了几点建议，包括阅读目标系统化与科学化、文本体裁多样化、文本形式丰富化、考查方式科学化等。《课标》要求学生能够在不太熟悉的语境中，围绕人与自我、人与社会和人与自然等主题语境，使用所学的语言知识和文化知识，综合运用学习策略，理解不同类型语篇所传递的意义、意图和情感态度，理解语篇中不同的文化元素及其内涵，分析不同语篇类型的结构特征和语言特点,明确提出了高中学生应具备的阅读理解能力和表现特征。由此看来，英语高考对阅读理解能力的考查尚有改进空间，需要在语篇体裁、能力考查目标与方式等方面进一步加强研究。

其次是新课标卷对听力理解能力的考查。2001年开始，高考英语开始设置听力考试，对提升学生的英语听力理解能力起到了积极作用。虽然目前仍有人主张不将听力分数纳入高考成绩，但考查听力理解能力对促进学生英语综合能力发展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为鼓励一线教师积极开展听力教学，高考听力在题型和考查目标上保持相对稳定。听力考查情况基本符合《课标》要求，听力材料涉及的话题能够体现三大主题语境，考生在听的过程中，需要抓住熟悉话题语篇的大意，获取其中的主要信息、观点和文化背景。但《课标》的另一项要求，即能借助说话人使用的图片、表格、动画、视频片段、示意图等多模态资源，更准确地理解话语的意义,限于技术原因在当前高考中尚未实现。在分析2019—2023年的高考英语听力试题后，有研究者指出，高考英语听力试题存在的主要问题集中表现为题型固化、交际媒介单一、人与自然的主题量失衡、描述与论述类听力活动偏少、中国文化知识缺失等。笔者认为该评价比较中肯，为高考英语听力的下一步改革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二、基于新课标的高考英语内容改革的历程

英语高考本质上是常模参照考试，这是由它为高校选才的选拔性特征决定的，同时也是标准参照考试，依据统一的国家标准开展命题和施考。高考英语试卷命制的主要依据为《课标》，试题贯彻《课标》理念，考查英语语言综合运用能力，体现英语学科核心素养，即语言能力、文化意识、思维品质和学习能力。此外，《中国英语能力等级量表》是命题参考的重要语言能力标准，助力明确测试构念、限定能力水平并规范试题考查点；《中国高考评价体系》是试题的质量标准，规定命题必须坚持立德树人，体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育人理念，考查内容应为考生的核心价值、学科素养、关键能力和必备知识。在推进过程中，高考英语内容改革成果主要体现在明确测试构念、研制并引入新题型、完善试卷结构三个方面。

（一）明确测试构念

测试构念指的是测试要测量的概念或特征。在教育领域，研究人员一般将构念直接界定为考生能力。测试构念常常是抽象的，需要借助特定的测量指标来间接描述和解释。对于考试来说，就是将其具象化为可观察的、基于特定理论模型和多重因素的检验标准。界定测试构念是设计考试特别是高利害考试的基础性工作。例如，1978年高考英语实行全国统考后的较长一段时间内，测试构念在英语试卷中的体现是英语教学的语法翻译法传统理念；20世纪90年代以来，影响高考英语测试构念的则是语言交际法流派；随后的任务型教学以及《课标》提倡的教学活动观都对高考英语产生很大影响，具体表现在试卷采用的语篇着力体现真实语言使用情境，考试任务体现真实语言交际情境等。

随着高考英语内容改革的不断深化，高考英语试卷的测试构念不断明确，各项考试任务的能力描述也不断完善。试卷题型有特定考查目标，试题也具有明确的能力考查指向。例如，完形填空题在改革过程中逐渐明确测试目标，不再单纯考查语法，而是在语篇情境中考查英语词汇知识的掌握与运用及词汇的语义功能。考生需要在理解语篇意思的基础上进行判断，选出正确的词语。这需要考生对词汇知识有较好的掌握，能在特定语境中辨别词语在句中、句间以及通过全篇理解才能判定出的意义。

相应地，测试构念不清晰、反拨作用不佳的题型，如单项选择题和短文改错题，在改革进程中逐渐退出了高考试卷。作为经典的客观性试题，单项选择题从1978年起就一直存在于高考英语试卷中。但是，单项选择与完形填空两个题型在测试构念上有重叠，均涉及对语法和词汇的考查，明显减弱了测试效度，而且单项选择题所提供的语境局限性很大，意义表述往往不够明确，不能体现真实语言交际场景，干扰项如果被考生错选，就可能成为不良语言输入，不利于语言习得。此外，以英语为母语或官方语言的国家在历史沿革过程中会对英语产生多方面的影响，形成多种英语变异体，这种多样性使英语的表达方式非常灵活，极易对单项选择题答案是否唯一造成争议。而使用语法填空题取代单项选择题，同时只在完形填空题中考查词汇知识运用，就解决了这两个题型测试构念界定不清晰的问题。而从2015年开始，在高考英语全国卷中，语法填空题与短文改错题并存，产生了新的测试构念冲突。语法填空题集中考查语法知识运用，测试构念明确。与之对比，短文改错题考查语法错误辨别能力，实质上也是考查语法的掌握与运用，再次影响了试卷的测试效度。因此，2017年首次推出的新课标卷用读后续写题取代了短文改错题，解决了测试构念冲突的问题。

（二）研制并引入新题型

自《课标》颁布以来，高考英语内容改革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在优化已有考查方式的基础上研制并引入新题型，以更好地考查学科核心素养、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首先，新题型要有明确的测试构念。在正式使用新题型之前，需要组织高校和一线教师、语言测试和教学专家对题型的测试构念开展多角度研究，探索能否使用恰当的语言学习理论对新题型予以解释，论证其是否能够基于核心素养考查综合语言运用能力及在何种水平上考查。其次，研制新题型还要考虑测试的公平性。新题型的可操作性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如语言输入、考试任务形式与要求、应答形式、完成时间、阅卷评分等。因此，为确保新题型不会因为非智力因素造成测试偏差，命题人要针对目标考生开展试测，了解不同水平考生的表现和应答情况，观察教师与考生对新题型的接受程度以及对课堂教学可能产生的影响,并通过评卷检验评分标准的科学性。最后，新题型还要契合现有试卷结构，在考查目标上区别于其他题型，以完善试卷的考查功能。

以读后续写题为例，这一题型要求考生在阅读叙事文后，根据理解的故事大意、内容情节、人物关系接续写作，设计发展情节并恰当结尾，使故事语言准确、逻辑合理、内容完整。考生可以借鉴源文本语言，如词汇和句式，梳理故事发展的逻辑，传递正确的价值观，完成写作任务。研制读后续写题型主要基于以下两方面考虑：首先，基于《课标》素养立意的要求，高考英语试题需要全面考查学科核心素养并对标学业质量标准，而原有的短文改错等题型已经不能完全满足这一要求；其次，高中英语写作教学中的“应试”倾向比较明显，背诵模板、套路作文等问题十分突出，而解决这一问题的途径之一就是改进写作题型。针对这些问题，读后续写题能够综合考查阅读与写作技能，充分激发学生的创造性思维，整体考查书面语言表达能力，而试题所提供的两个段落首句既能引导写作思路，也更方便阅卷评分。通过在应用文写作之外增加读后续写题，高考英语写作部分创设了灵活真实的语言使用情境，加强了对语言输出能力的考查，让高中英语写作教学更加重视创造性思维培养。

（三）完善试卷结构

高考英语内容改革以“方向是核心，平稳是关键”为指导原则，考查内容和形式的变化均在充分研究论证的基础上进行，依照分期分批的策略，采用先实验试用，再根据各地具体条件逐步推开的方式，坚持新题型谨慎启用、逐步取代旧题型，新课标卷与旧课标卷并存多年并平稳过渡的原则。在明确测试构念的基础上，高考英语对题型进行了优化，通过用语法填空、读后续写等新题型替代对英语教学反拨作用不佳的单项选择、短文改错等题型，使试卷结构日趋完善。

试卷结构及各构成部分的权重体现了考试的测试构念。《中国高考评价体系》提出，试卷要兼顾基础性、综合性、应用性和创新性等特点。与之前相比，微调后的新课标卷对听力、阅读、语言运用和写作四个部分的权重进行了调整，降低了语言运用部分的分值，提高了阅读和写作部分的分值。在试卷结构设计上，既有针对单项语言技能的专门考查，如听力、阅读理解和写作，又有针对综合语言技能考查的语言运用部分，体现了基础性和综合性的考查要求；在试题情境设计上，既有让考生进行真实口语交际的听力理解任务，又有需要考生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应用文和读后续写等写作任务，体现了应用性和创新性的考查要求。在具体的内容考查上，英语试卷一方面通过精心选材和巧妙设问强化了考试的育人和价值导向功能，另一方面又通过创设真实情境深入考查学生的综合语言运用能力。在调整后，试卷结构与各部分权重更好地契合了《课标》中学业质量水平一和水平二的要求。

三、对基于新课标的高考英语内容改革的展望

以学科核心素养为导向，高考英语内容改革应进一步深入思考考试在立德树人、服务选才和引导教学中能够发挥的作用，让考试任务的考查目标与《课标》要求进一步校准，并不断完善和提高试题质量。基于此，改革需要在丰富试题素材情境、创新题型设计与研制、研究难度控制策略等方面进一步加强研究。

（一）丰富试题素材情境

高考英语试题在创设任务情境时，一方面要基于安德森（Anderson）的分类学认知过程维度，即记忆、理解、应用、分析、评价、创造,针对不同维度的能力要求分别创设任务情境；另一方面也要领会和把握中国高考评价体系的价值引领、素养导向、能力为重、知识为基的框架要求，合理科学地创设任务情境。例如，在听力考试方面，可以借助最新的信息技术优化听力内容与形式，利用文本、图像、音频、视频等多模态技术进一步丰富听力试题的素材情境，创设更为真实的语言交际场景，丰富听力体验。

文本体裁的多样化有助于进一步推动学科素养和核心价值教育的深入开展。对于高中生来说，外语阅读的体验应该是丰富的。根据《课标》要求，高考英语在语篇选取方面可以考虑增加散文、戏剧、寓言等文学类语篇的比例，丰富试卷整体的情境性，并且探索说明文、应用文、议论文和文学类语篇设置的恰当配比，在丰富的素材情境中培养学生的真实语言能力，发展他们的问题解决能力。此外，文学类语篇可能涉及作者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容易产生多样化解读，因此针对这类语篇考查目标和方式的研究也需要进一步加强。

（二）创新题型设计与研制

不管什么题型，都会面临时效问题，所以设计与研制新题型是呼应教育教学发展需要的重要路径。与传统命题相比，情境性、开放性和综合性是体现学科核心素养命题的关键特征,研制者应充分了解语言测试任务，严格按照科学步骤，经过缜密试测分析和多角度、多渠道调研，验证新题型的测试效度。在这一过程中，要特别注意观察新题型与整份试卷的契合度，妥善处理作答时间、作答方式、评分标准、评卷压力等问题，还要预测新题型可能带来的测后效应，包括教师和学生的接受度和对英语教学的冲击等。

新题型研制也可以参考或对已有题型进行创造性改进。例如，阅读简答题是一种常见的读写结合综合技能考查题型，需要考生在阅读所给语篇的基础上，简要回答几个问题。基于语篇所设计的问题一般会考查语篇中的具体细节信息或让学生基于语篇内容进行简单的推断。这一题型需要考生书写作答，而不是仅仅进行简单的选择，能够提高试卷的产出性技能考查比例，进一步丰富和完善了试卷结构和考试形式。根据《课标》对批判性思维和创新性思维等思维品质的考查要求，在设计这一题型时，可以让答案更为开放，让考生基于自己的学习和生活经历作答，如做出简单评价、提供合理建议、表达个人观点等，这样既可以更充分地考查学生的高阶思维能力，也能提升他们在真实情境中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三）研究难度控制策略

高考试卷过于简单和过难都会给学生的复习备考和高校的招生录取带来重大影响，造成不良的社会效应，所以控制好高考试卷难度是深入推进高考英语内容改革的必然要求。一般来说，维持试卷结构与考查方式的相对稳定，对于控制试卷难度来说至关重要。

在控制高考英语试卷难度时要考虑诸多因素，包括国家政策要求、学情和教情、《课标》要求、学科特点、命题人员测评素养等，以及这些因素之间的相互关联和作用。这些因素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只有通过调研和工作实践，充分了解这些因素，才能确保高考试卷难度设置的合理性和公平性。以学情为例，研究者需要综合考虑学生的学习背景、知识水平、认知能力等方面，进行统筹考虑，确保设定的难度能够与大多数考生的实际水平相匹配。此外，地区教育发展的不平衡以及课程改革在不同地区实施的效果差异也会对试卷难度产生直接或间接影响。因此，教育考试工作者需要把高考难度控制置于更广阔的教育体系之中和社会发展的大背景之下，通过理论研究和命题实践，统筹考虑，建立符合国情、社会认可、群众满意的难度控制体系。

对任何一项重大教育考试来说，从设计、实施到测试后效都是多方面努力的结果。高考内容改革不仅涉及学科内容的更新，也需要强化施考、阅卷等环节的可操作性。因此，这一改革是动态发展的，也具有很强的系统性。每一份试卷都会在特定时期的高等教育和基础教育之间达到相对平衡，而时代进步和历史发展又总会提出新的要求。作为统考科目之一，高考英语唯有不断推进考试内容改革、完善考试设计，才能与其他学科共同承担为国选才的时代使命。

（来源：《课程·教材·教法》/武尊民 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乔辉 教育部教育考试院副研究员）